张天佑“李白再世”广告事件已经过去一周多了,新闻报道出的两三天内,几乎席卷了国内各大新闻网站和舆论平台。由于这个事件既涉及文化、诗人等关键词,又与广告法律沾边,同时又充满了搞笑喜剧氛围,所以转载范围极其广,短期阅读量超过了1亿人次。对于新闻报道的内容在此不再赘述,而笔者关心的是,当某个热搜新闻如浪潮般汹涌的向你席卷过来,且报道千篇一律,似乎铁一般的事实,板上钉钉,毫无争议,此时,你是随波逐流,且看且乐,人云亦云,还是在某一瞬间生发出某种警醒,觉得不应该被舆论左右,产生自己的独立见解?

我们知道,陈寅恪提出过人要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种“独立”和“自由”并非在与某种强权对抗时才显得珍贵,而是在你日常的生活中,在你觉得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事情中秉持的住,才显得尤为重要。做人,最关键的是要有自己的独立见解,越是人从众时越心生警惕,做到了,你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难道都要像电视剧中张飞向刘备表明心迹时的台词似的,从头到尾只会说“俺也是,俺也是,俺也是?”

有时候越是表面上看似简单、可笑的事件,越是不容易看透真相。太一目了然的事,匆忙下结论,不觉得心里发虚吗?上市公司发布了利好消息,你马上就要买入追涨停,是不是立即被套?何况文化事件本身就比普通事件复杂难懂,大众只是看到表面的报道,有几人能深入思考,挖掘“李白再世”背后的逻辑?一个知道在商业社会,通过正向的广告宣传手法,精准定点投放广告的人,一个不去花钱买各种诗歌奖,讨好杂志主编的人,难道真的像媒体和大众所说的,精神病溜号,狂妄之徒,疯狂炒作?七年前出书时没有宣传,七年后却打起了广告,这七年间他在等什么?事情真的如大众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吗?下面,请大家跟随我一同揭开张天佑“李白再世”事件背后的真相与逻辑。

根据张天佑在自媒体中所发布的历史内容,大致可以梳理出事件的真实情况如下:

1、张天佑毕业于陕西长安大学(抖音上自己写的,查了一下,还是个211),在2009年时开始作诗,看其作品,应该有不少是作于西安时期,下面这首《长安怀古》就是:

《长安怀古》

一上长安道,风流百代高。

云横大雁塔,月落彩虹桥。

故国人犹在,烟花梦已消。

群贤皆往矣,盛世我来朝。

“群贤皆往矣,盛世我来朝”,应该是当时便自觉不凡了,口气不低。

2、毕业后来北京打工,是一个北漂,14年自费出版了诗集《登云路》,诗集中就有北漂题材、北京西站送别题材、景山、卢沟桥怀古题材的诗。书出来后并未做什么宣传(应该是穷),主要也不是为了卖书(总计卖了9本),根据北京记者后续的报道,其实是为了寄给名家和教授,成书显得正式一点。张天佑应该是拜访过好多诗词泰斗,但都无人重视,或者见面困难,所以为表示不凡,特意在书上写了李白再世四个大字。由于他主张打破格律(这在诗词界是禁地),推行诗词改革,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表示轻蔑,所以没人认真读他的作品,只简单回答他格律不可打破。

从图片内容上可以看到,他曾经多次干谒一个当代女性诗词大家(张天佑用了“她”),第三次终于找到家门,但被保姆拦下,他在门外站了三个小时,没有见到本尊,只把诗文从门缝里递过去了,最后大家只答复他要学习格律,由于假托“李杜魂”之名,最后还被告诫不要撒谎,本来期待很高,没想到是这种局面,张天佑伤心的离开了。他曾多次感叹知音难遇,极赞赏顾随和王国维,并引为隔代知音。其实大家应该能猜到这个女性诗词大家是谁了。正是此事,让他彻底绝望,最后才导致了登广告的事件。

看了他发的一百多首作品,里边有标准的格律诗,但他发诗不喜欢注明体裁,别人看着四联八句,就拿格律来评价他,其实这是半吊子诗人最喜欢做的,真正懂诗的从不关心体裁,因为那与诗歌优劣无关,况且诗本来就是从非格律时代走过来的,即使唐宋格律时期,非格律诗的比重也超过一半。这次报道中媒体故意引用那些无知网友的负面评论来加大新闻的说服力和宣传效果,所谓“平仄不通”,只是为了证明张天佑不懂诗歌,但他与“李白”差距大和他不懂诗歌属于两码事,况且他要推动诗词改革,怎可能不懂格律就打破?那太低级了。他可是写了一部诗歌理论著作—《北海诗话》,不懂的同学可以自己查查诗话是什么。网上有报道说他曾去北大卖书,真实情况是他觉得北大那边才子多,希望有人能认可他,于是跑到北大门口去送书。本次做广告也不是为了挑战文化部门,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而文联作协门口文化人多,于是做广告去钓知音(原谅我用钓这个字,后面解释)。特意查了一下,目前网上购物平台确实没有《登云路》售卖。

两首格律诗:

《日暮》-五律

日暮朝天阙,长空倍寂寥。

风烟生故国,往事起人潮。

梦入京华客,魂牵北海漂。

拂尘相问远,云路共喧嚣。

清明感怀-七绝

江山漠漠东风冷,故国寒吹草木生。

怅望天涯一春雨,人间何处不清明。

3、最重要的真相来了,张天佑为什么自诩李白,为什么要做出打广告的举动?是因为脑子有病吗?答案是:否,而且逻辑相当复杂。其实从他的来龙去脉的行为,网上的言论和置顶的自述文章《何以为李白再世》(文末附原文),可以推断出“李白再世”事件背后的真相与逻辑。

首先,张天佑自视奇高,觉得可以比肩李白杜甫,这是他主观的判断,无论最后这个命题是否成立,但在他心里,他就是个一流的大诗人,是天选之子,是为了“挽诗道之将衰”而活,承担着拯救诗词、避免断种的历史使命,这从他本人的视频,发视频的情绪和与网友论战的言论中可以清晰的看出来。我们姑且认为他沉浸在某种“幻觉”或“大梦中”不能自拔吧。由于他觉得无法被同时代的人识别,即“奈何知诗者亦将亡矣”,产生了被埋没的恐惧,张天佑认为自己与诗歌改革属于一枚硬币的两面,所以必须要宣传自己的诗文,自己能成,改革才能成。那么,他为什么认为自己很难被发觉呢?当今真的没有大师了吗?不是,这个问题的症结点不在于当世有没有大师,而在于当世的大师能否超越时代的局限来看问题。他总结历史规律后,发现陶渊明和杜甫都是生前被埋没,死后几百年才被后人发现。那他与陶渊明和杜甫的境况有什么类似呢?陶渊明作为一流的大诗人,但生存的时代看中的却是绮丽浮靡的诗风,即诗歌一定要华丽,那怕堆砌很多空洞的辞藻。而陶渊明的诗是古朴自然,与当时的诗风完全违背,所以同时代的钟嵘作为诗词批评家那么厉害,也无法超越时代的局限,在《诗品》中只把陶渊明的诗作列为了中品(诗分上中下三品),一直到北宋才被苏东坡和欧阳修一辈文豪发觉,最后抬到了一流文人的位置。杜甫呢?更惨一点,他活着的时候与很多大诗人都有交往,比如李白、高适等,但很少有人作诗夸他,去世前杜甫还自爱自怜的说“百年歌自苦,不见有知音!”因为杜甫的诗“沉郁顿挫”,色调偏暗,注重锤炼字句,但盛唐讲究兴象玲珑,无迹可求,隽永委婉,色调偏明丽,老杜与盛唐主流诗风完全是反的,但到晚唐和宋代反而被发觉,推成了诗圣。以上两人的境遇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当一个诗人的作风与当世主流作风相违背时,是很难被发觉的,那需要具备超卓见识的人物出现才行。但后世文所包容的范围不断拓宽后,包容了前不认可的东西,这时候原本被埋没的人轻易跨过了“被当成自己人”的门槛,大家只看重其内涵精神,风格反而不重要了,结果不仅获得认可,还一下被抬到了可以做个假设,如果诗歌千年以来一直延续盛唐诗风,那杜甫就永无见天日的一天了。

经过多次干谒失败,张天佑觉得当世的大家可能不具备超越时代局限的眼光,并看到了自己可能重蹈杜甫、陶渊明的结局(前提假设是他的诗足够好,否则其他免谈),一个有行动能力的人,是不会眼看悲剧的发生的,结果就有了广告事件。之所以打到文联和作协门口,还真不是为了挑衅,是因为他想碰到一个知音(当然得有点影响力的),但不知道那个知音人在哪里,能否遇到,所以只能到文人最多的地方,靠一个极低的概率来碰运气,也就是“钓”知音了。

这才是“李白再世”广告出现的背后真相和逻辑。

4、张天佑打出“李白再世”旗号后是什么心理状态呢?好多人以为是臭美、骄妄,不对,其实真相是他很痛苦!不知道他这一决策思考了多久,按正常逻辑,如果他真是水平非常高的话(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达到了一流大诗人的水平,是不甘心做别人的影子的,你只会是你自己。李白基本代表了诗人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即使将来有某人能超过他,但被认可也需要一个过程,在大众接受之前,打李白再世的旗号,只会引起大众的反感,张天佑不会不明白这个逻辑,自我加冕实际等于先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盆脏水,如果开始就纯粹打算炒作的话,自然另当别论(炒作李白再世其实是很蠢的行为,因为没人信),如果他真觉得自己水平极高,这种抉择无疑会造成内心的极大痛苦。其实看他发视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绝对是愤懑加痛苦。就像他自己说的“李白再世,这几个字是应该由我说出来的吗?”

5、我们这个时代诗歌是什么现状呢?真实情况是,说诗歌已亡都不为过。古诗的话,只剩下电视上背一些古诗词、找明星唱一唱的活计了,别说发展,连传承都做不到,基本晚清之后,诗歌就陷入了衰亡境地,剩下为数不多几个写古诗的,只能抱着一副旧格律的皮囊,虽看起来像古诗,但读不到任何生气。更严重的是,老一辈如王国维、钱钟书等能做诗词批评的理论家基本都失传了,真的是一个也没有,只剩下一些老教授做一些古人的生平考据工作,但这对诗词发展有什么价值吗?可以说基本没有。现代诗的话,已经完全跑偏,各种下半身诗歌、换行诗歌让大众极其反感,诗歌本来在大众心中非常神圣,最后名声完全被现代诗歌带坏,现在大家觉得谁胆敢自称诗人谁就是神经病。张天佑要做诗歌改革,对古诗要打破格律,对白话又诗划了一个底线——即音乐性、节奏感,这实际上是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不是指金钱),当然,蚊子肉虽小也是肉,这半死不活的诗坛中,一点点的话语权还是掌握在老格律派手上,掌握在按回车键的诗人手上,天佑的文学主张,基本上属于掀桌子(尤其是没有买奖,没有拜大哥)若按他的标准,学古诗的,在格律上白白浪费了几十年,学新诗的,98%的作品都不能算是诗了。无论如何,那些小团体也无法容忍此事发生。所以除了趁着新闻嘲笑张天佑,在主流刊物杂志上不给任何报道和评论,假装看不见,装作“李白再世”这事儿完全没发生过。由此可以看见诗歌的困境和背后新旧两派的争夺及心态。

6、古代文人自夸吗?真相是,拿著名的历史人物自比,一直是文人的传统。其实张天佑“李白再世”事件是完全被媒体带节奏了,古来“华佗再世”、“孔明再世”、“赛西施”等数不胜数,但都是比喻的说法,“李白再世”也是比喻,意思是他的诗文水平极高(有待论证),被媒体带节奏后,大众还真一本正经的拿他的诗跟李白比起来了。只要读过张天佑的诗就知道,他跟李白完全不是一类作风,就像拿杜甫的诗跟李白的比,没法比呀。一边是“国破山河在”,一边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怎么比?但文人几个不自夸?李白是大诗人,但他的理想在治国平天下,所以都是自比诸葛亮、张良、谢安等将相,这在开国大将们看来是不是也很可笑?其实很平常,诗词中就是这个传统,杜甫也写诗自夸说“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老杜生前默默无闻,杨雄、曹植可是他们当时文人的标杆,王翰、李邕(看不上李白的那位)是当时的文坛大佬,说主动跟他结识,不也是夸张吗?所以大家明白“李白再世”这句是个比喻就行了,张天佑若要成为大诗人,是靠它的作品支撑的,不是靠空喊口号,千万别被媒体一炒,真的跟风去拿李白的诗来对比,这样做很幼稚,尤其拿着李白的《将进酒》到处比,那是偶得的神作,李白自己的普通作品跟《将进酒》比都显得很平庸。不同题材的诗会有不同风格,关键看是否自成佳境,感染读者。每个诗人都有平庸之作,都会呈水平高低不同的分布状态,这才是真相。太白的高水准作品最多十分之一,并非每首诗都是《行路难》、《将进酒》,但很多人都被中学有限的阅读量给骗了。

7、文人该不该活着的时候追逐名利?这个问题恐怕文人都会回避,世人常说商人本质就是逐利的,文人却不能追名逐利,因为会使文学失去独立性。但真相却是:文人也是人,也想付出有回报,也想在活着的时候享受到一切名利和荣誉,谁愿意活着的时候悲惨凄凉,死后声名万丈呢?只是如何在追逐名利的同时,还保留住文学的独立价值,这就是个艺术活儿了。那么,张天佑看似急功近利的行为,会产生什么影响?这个值得探讨。若他最终只是个空心白菜,经不起大家剥,但在广告事件出名后却获得了其他利益,那会起到非常负面的示范效应,会让更多人效仿他的行为,进一步加剧诗歌环境的恶化;若他是有真功夫,作品经得起大众检验,最后真能成为一个大诗人,并获得对等的名利作为回报,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正向的事情,尤其是对文人。举个例子,某岗位你努力工作了一辈子,老板告诉你要100年后才能发工资,那你还会好好工作吗?肯定所有人都会远离这个岗位。假设张天佑最后成功了,把50亿分之1成功的概率变成了1,那会告诉所有文学从业者,当你总结历史规律,发现自己可能会被埋没时,一定要积极争取,让作品发光,让自己被发现,同时在活着的时候争取到应有的荣誉和名利,让所有付出得到应有的报偿,试想,这是多么正能量的事!只有这样,才会形成良性循环,才会有更多的青年投身到文学行列,我们的文化才不会因为把人都下跑而走向衰亡。还有一个真相要说的是,适当的苦难可以成就一个人,但过重的苦难会直接消灭这个人。

8、张天佑的诗文究竟是什么水平?首先,先不论他诗歌水平如何,作品本身的确都是严肃之作,未表现出任何的轻浮傲慢,无聊废话或者胡言乱语,更没有小黄诗,下半身诗之类的。其实,他最厉害的应该是他的诗话,《北海诗话》(张天佑戏称为《太白诗话》)属于传统诗话,是关于诗歌的理论体系著作,我仔细读了一下,假设他的诗话理论都正确的话,会是古往今来,唯一一部把诗歌讲透、将明白的论著。如果说诗歌发展到今天还有人能勉强继承的话,那么诗话早已是完全失传的东西。圈内一般认为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就是最后一部传统诗词理论著作,张天佑在视频中说“古来诗歌理论,会写诗的都不讲,能讲的都不会写”,这也是事实。李白、杜甫、王维、李商隐、白居易、苏东坡等诗词大家都没有诗词理论传世,这也是我们的一个遗憾。而像严羽、王渔洋、王国维等是诗词理论大家,诗词水平却有限,没能在理论和实践方面同时达到一流水平。客观来讲,即便张天佑的诗词无法传世,他的诗话也已经有人评价为百年难遇的“旷世之作”了。

至于张天佑诗歌水平如何,其实刚才已经贴了几首,下面再贴几首:

《晚望华山》

神峰奇气倚天外,浩柱云落沧海间。

千鸿飞影无征鸟,唯见烟雨满华山。

梦登太白山

山高路千转,风过水长流。

雪藏青天志,云浮万古愁。

孤峰存夕海,烟雨下神州。

唯共谪仙饮,还归碧落游。

北漂(三)

一城车马鸣,千里霓虹灯。

竟是天涯路,与君又重逢。

客心同月满,离愁共潮生。

不堪浊酒意,挥手驻西风。

思良吏(二)包拯

情系苍生意,身担国士肩。

挥刀斩混沌,拂袖见青天。

广厦居梁栋,春山汇百川。

莫将千古事,空与后人谈。

《游卢沟桥》

春水浮云动,风柳白日高。

远踏烽烟路,重上卢沟桥。

英雄魂已逝,故地痕未消。

为我沧桑泪,悲歌至今朝。

江上独舞

繁星彩云皆抛尽,独留明月对我心。

我心本是孤明月,何时明月照尘寰!

尘海茫茫客匆匆,萍水相逢人聚散。

举酒欲饮众已醉,仰首悲歌问苍天。

高山流水已作古,天涯何处觅知音?

若问天涯谁知己,沧海望穿无处寻。

当年子期绝琴去,至今未闻伯牙音。

千江一曲肝肠断,天地独余抚琴人。

以上可以看到,张天佑的诗不同题材会展现出不同风格,总体上技法纯属高超,无华丽辞藻堆砌,不喜用典,诗味儿很浓,除最后一首外,其他明显都不是李白的诗歌风格,由于他主张打破格律,也未注明这些诗是否为格律体,前五首可暂按古体诗来看(张天佑称为正音体),若不考虑平仄问题,只看表达水平,张天佑的诗有明显盛唐作风(唐以后就很少了),该情真时情足够真,该境界高远时足够高远,至少面上的架势足够,放到盛唐诗中也会让人真假难辨,但他的语言风格又明显有当代的一些特色,与古人有异。所以他才遇到了杜甫、陶渊明那样的困境——“真是让人不敢轻易下判断呀,如果说不好呢,他明显属于极会写诗的那类人,而且功力相当深厚,如果说他很厉害呢?但他又不按格律的规矩来写,而且李白有那么容易会再来一个吗?还是用格律的名义把他否了吧,这样比较安全。” 这可能是很多懂些诗词的人的心理活动。当然,最终,张天佑水平有多高,让我们等待具备超卓眼光,且有一定影响力的诗词大家出来解读。

 文章最后,我想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当今不能有李白再世呢?——真相是,因为我们从内心深处,根本就不相信会再有一个李白那样的大诗人出现也不允许第二个李白出现,荣耀和传说只能留给古人和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今人怎么能有传说呢?所以我们把一切可能出现的契机全部扼杀了,台上的大师与公众形成了默契,于是,李白就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何以为李白再世?

——张天佑的自述

江湖郎中行于市,乃挂帆曰:华佗再世,何也?欲行其道,无名也。

或曰,诗不可沾名利二字,不可有攀比之心,否则失其本意,难成佳作,不然!唐以诗赋取仕,诗赋为科举必备技能,乃仕途之入门证,权贵之敲门砖,此大名利也。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谁不频频向当朝权贵投递诗文以求引荐?王维何以十五岁名动京城?不投诗文与岐王及玉真公主,何以成当朝状元?孟浩然若非早成诗名,何以得唐玄宗闻诗一首?此皆功利也,大功利方有大繁荣。人皆有争强好胜之心,为诗者亦然,太白若非见崔颢《黄鹤楼》一诗心中不忿,何以连得《登金陵凤凰台》、《鹦鹉洲》两首佳作?

诗之好坏与诗人无关,与写诗之动机无关。诗即成篇,便独立成体,世人为《静夜思》所感动者,乃从中看到自己思乡之情,而非太白思乡之情。好诗,必能脱离作者而独立存在。诗人只管奋力写出佳作,不可将名利攀比之心著于诗中,若诗中尽是名利攀比,亦无法成为佳作。何为佳作?曰:打动人心者,即为佳作。

为何一再标榜李白再世?曰:只为求一结果。

为诗者虽不愿承认,然“古诗已死,新诗夭折”,盖为当今共识。我为诗时,亦深感诗道错困于格律,日暮穷途,涸泽难渔。唐人遗烈,千秋高岳,又难以撼动。然世殊事异,科举既废,今人已不知格律为何物,若仍不言变,困守牢笼,腐尸蝇蝇,何以激活古诗,延续千年文脉?我自认已看透诗歌之本质,看透音乐性于诗歌的决定性意义:诗之美在整体音乐性,而平仄格律所占不足半数。遂矢志践行诗歌改革,以百姓口语为出发点,以打动人心为最终目标,以当今大众为最终评价准绳。平仄无固定,韵部不主一,自求音乐性之平衡与完整,力求明白晓畅,郎朗上口,音乐与文字含义相统一。于格律贴近之,偶合之,然不强求,凡与成诗之目标相违者,必改之,终成诗三百余首。之后为揭示诗歌之客观规律,亦为诗歌改革提供理论支撑,乃对古人诗作进行总结,遂有古来唯一成严谨理论体系之诗话—《北海诗话》的诞生,为继续招摇过市,乃戏称之曰:《太白诗话》。我与诗歌改革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我若成功,则改革亦可成功。诗为正音体,词为自度体,这是古典诗词未来的唯一出路。

欲行其道,必树典型,无功无名,天下不行。七年前,我自觉诗道大成,于是先行拜谒国学大师、诗词泰斗之辈,上呈诗文,奈何皆视我如无物。我心中不忿,遂成书寄与六十余位海内名宿,文学院教授,恐时人不识我诗之高,乃著李白再世四字于封面,以求正视。奈何回信者寥寥,皆言不及义。然不成功则无以言诗之变,不成名则无以影响世人。偶然翻查历史,发觉诗人之接纳及认可亦需时代之机遇。杜甫虽为诗圣,与太白、高适、曾参等盛唐诸公多有交往,未见有人称其高,唐人诗选《河岳英灵集》亦未见收录,直到中晚唐杜甫方得部分认可。陶渊明之诗亦高,然《诗品》仅将其列为中品,殆北宋诸公发觉并推至高台,已埋没五百余年矣。为何?一者诗之辨确为难事,二者陶杜之诗风与其时代主流风气相左也。

而今主流诗风如何?曰:无主流,无诗风,或曰:啃食唐人遗风。凡略有名气者,皆喜于人前表演哭丧古人之事,传世之作未见半篇。我生于斯,必染时代之风气,况行诗词之变革,面目必与古人有异,识我之难,甚于陶与杜!故常叹世无知音,亦无知诗者。若王国维、顾随大师尚在,定能识我真容!千里虽远,旦夕即至。奈何知诗者亦将亡矣!

我害怕平庸甚于失败,我不愿被埋没,亦不愿等后世之凭吊。今人初学诗者,成诗尚且为难,况辩我之诗乎?稍入门庭者,必以平仄格律为是,蜂腰抝救为能,视我为离经叛道,岂能相容!至若所谓国学大师、诗词泰斗之流,多为积累之学问,少有创造之功力,且以卫道者自居,于言变革者更疾言斥之,终为非之而非之!故我只得锒铛埋汰,上蹿下跳,望引发诗坛之外的关注。若得百万围观,一则可倒逼诗人重新审视我之作品,或有一二子殊具慧眼,拍案惊呼,并愿追随我所倡导的变革之道,诗词或能免于断种之危;二则此事流传若广,风动山野,倘有大师隐士,如高山流水,辩我真音者,则为万幸矣!

取其上而得其中,取其中而得其下。吾虽标榜太白,然吾志之高,岂在太白!不成名则无以行,吾愿弃诗如厕,从此不再提笔,遑论诗歌改革!

然诗乃主观之产物,亦或我着实判断有误,才华平平却自命不凡,鬼迷心窍又无法自拔,倘有人掷一南墙让我撞醒,亦为人生之大幸矣。当今之世,贩夫走卒亦可有成,何必固守诗道!锤醒我者,我愿倾家荡产以谢之。然欲说服我,必先读我诗文,阅我诗话,盖非三言两语可成矣。

是则认我,不是则醒我。李白再世乎?只为一结果。结局出现之前,我将继续行不由径,唱卖吆喝,以待世人观摩。有缘读此文章者,当知个中缘由矣。

将复古道,关山阵云,千里遥驰,孤引呼声。

夫李白再世兮?我心何悲!

责任编辑:晨子